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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中原四义


  质问之声刚落,一阵湿热的风吹过,吹得稻米丛“哗啦啦”作响。

  就在这时,一道剑光忽然间从稻米丛中亮起,直袭骆青麟!

  剑光婉若游龙,一眨眼已至亭中。

  可见出剑之人的身手,着实不弱。

  然而这还没完。

  同一时间,又有三道剑光闪电般从四面八方不同的方位亮起,同时刺向亭中的众人!

  所有人本都在十里亭中放松小憩,没有人能够想到,亭外竟然还潜藏着埋伏。

  剑光已至面前,骆青麟忽然抬手,伸出一根手指,在剑脊上面点了一点。

  这人只觉得一股巨力从剑身传至剑柄,竟令他握剑的手再也把持不住。

  宝剑脱手飞出,剑锋刚好撞到另一名剑手的长剑的剑身。

  “叮”的一声,那柄剑竟也被撞飞了出去。

  “噔”、“噔”两声,两柄剑分别钉在了四角亭的同一根立柱上面,长剑“嗡嗡”抖动个不停,朱砂色的剑穗,也在随之有节奏地摆来摆去。

  这剑手虎口迸裂,鲜血从手掌缝隙当中渗出。

  他一击不中,也顾不得再去夺剑,正欲抽身回撤,眼角瞥向另外三名剑手的位置,面色却已然骤变!

  那三人正死死地站在亭子里,就站在各自原本的攻击对象面前,一动也不动。

  任何人的咽喉,若是被刀锋或者剑锋指住,都是没办法再动弹的,除非他真得不想活了。

  一柄翠绿色的短剑、一柄刀身上面白芒闪闪的弯刀、和一柄散发着金铁色光泽的“手刀”,已分别架在了三人的脖子上面,距离他们的咽喉不过一寸。

  有两名剑手的长剑仍在自己手里,但他们的剑锋距离罗紫麟与彭八面仍有半尺,可是弯刀与“手刀”的刀锋,却已距离他们的咽喉不到一寸。

  骆青麟面前的这名剑手,眼见同伴落难,既不能就这样抽身而走,又自知贸然上前只是死路一条,已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只见他紧咬着牙龈,黄豆般大小的汗珠已从额上不住滑落,目中尽是仓皇神色。

  骆青麟这才看清楚,这人原来是个面色蜡黄的中年汉子,一张脸生得方方正正,两腮和下颚全是发青的胡渣。

  被春剑用剑指住的那名剑手,则是名面颊瘦长、颧骨高耸的汉子,他面容上最为突出的特点,是他的眉毛生得实在太长,长得已下垂到了嘴角两侧。

  他手中的宝剑也已因碰撞脱手飞出,只听他大声喝道:“大哥,不要管我们,快走!”

  面色蜡黄的中年人目中尽是焦急之色,跺脚道:“我绝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兄弟们落入这几名叛贼手里,独自逃命而去!”

  长眉汉子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们三个死不足惜,大哥你回去练好武功,再回来为我们报仇,杀光这伙叛贼不迟!”

  突听一人道:“好一个‘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长眉汉子愕然看去,就发现骆青麟的一双星目,正在冷冷地注视着他。

  骆青麟又望向那黄脸汉子,道:“你刚才说,谁是叛贼?”

  黄脸汉子恨声道:“你们从东边方向而来,口中谈及的话题,又是‘潼关’、又是‘将军’的,定然是那叛军之人!”

  骆青麟不语。

  萧夺命忽然走到支撑四角亭的立柱旁,伸手将钉在上面的长剑取下,拿在手中仔细观察片刻,抬首对骆青麟道:“是中原四义。”

  骆青麟道:“哦?”

  萧夺命道:“我已认出他们的佩剑,只有‘中原四义’的佩剑,才会用这样朱砂色的剑穗做配饰。”

  骆青麟颔首,将长剑伸手接过,忽然一挥手,将剑向黄脸汉子的方向掷了过去!

  剑光只一闪,剑柄已回到黄脸汉子的手里。

  这汉子立刻怔在当场,因为他根本没有看清,剑是如何回到他自己手中的。

  骆青麟随手一掷之下剑的速度,已比他攻出方才那一剑时不知要更快了多少倍!

  幸好被掷飞过来的是剑柄,若是剑尖,他此刻的下场,根本不敢想象。

  黄脸汉子呆呆地看着手中的长剑,似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半晌,他抬起头来,愕然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骆青麟淡淡道:“没什么意思,是你的东西,自然要还给你。”

  只见他一摆手,春剑、彭八面与罗紫麟也已同时将兵刃撤回。

  另外三人也傻了一傻,长眉汉子旋即取回钉在柱上的长剑,三人立刻掠回到黄脸汉子的身旁,隔空望着亭子里的众人。

  黄脸汉子愈发呆住:“你们不杀我们?”

  骆青麟哑然失笑道:“我们为什么要杀你们?”

  黄连汉子怔怔道:“你们。。。不是叛军?”

  骆青麟道:“当然不是。”

  春剑一字字道:“非但不是叛军,还和叛军有不共戴天之仇!”

  亭外的四人立刻低下头聚在一处,开始互相交头接耳起来,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片刻,长眉汉子抬起头来,道:“那你们为何从东而来、往西而去,口中谈论的事情,又都是与战事有关?”

  萧夺命道:“因为我们方才参与了灵宝大战,眼下正急于赶往京师长安,襄助朝军抵御叛军攻城!”

  听完他所言,四人皆惊!

  黄脸汉子大喜过望道:“既如此,想必你们定然识得王思礼将军了?”

  长眉汉子目光将亭内众人找过一周,道:“王将军现在何处?为何并未与你们同行?”

  骆青麟星目中露出沉痛神色,黯然道:“王将军。。。已牺牲在那灵宝娘娘山山巅之上了。”

  四人闻言,异口同声惊呼起来:“你说什么!?”

  四人不约而同地仰天跪下,黄脸汉子捶胸哀呼道:“为什么,为什么!”

  长眉汉子拊膺大恸道:“想不到,我们四个还是来晚了一步。。。”

  话说完,四个大男人已抱头痛哭成一团,足见他们听到王思礼阵亡的消息之后,内心里的巨大痛苦。

  这场景,令人看起来既甚是难过、又有些尴尬。

  骆青麟等人不由长声嗟叹。

  半晌,四人的情绪略有平复,骆青麟又道:“四位是‘中原四义’?”

  黄脸汉子抬起头来,目中仍挂着泪花,迟疑着道:“你。。。认得我们?”

  萧夺命道:“我认得你们的剑穗。”

  四人站起身来,黄脸汉子抱拳道:“没错,在下赵义天!”

  骆青麟望着他炯炯有神的双目,不由赞叹道:“好一个‘义天’——义薄云天!”

  长眉汉子朗声道:“在下钱义地!”

  另一名生着招风耳的汉子作揖道:“我是孙义山!”

  最后一名汉子是个秃头,只见他高声道:“我乃李义海!”

  骆青麟等人还礼。

  长眉汉子钱义地凝望着萧夺命,迟疑着道:“你是。。。你是萧。。。”

  萧夺命淡笑道:“不打不相识,在下正是萧夺命!”

  钱义地失声道:“原来真是大名鼎鼎河北神枪门主!”

  萧夺命微笑颔首。

  赵义天又看向彭八面,缓缓道:“从身形相貌看来,这位必定就是那河南‘五虎断门刀’门主彭八面彭大侠了!”

  彭八面大笑:“大侠不敢当,某家彭八面!”

  河南“五虎断门刀”与河北“萧家枪”乃是中原武林两大名门世家,所以彭八面与萧夺命的名头,自然也是响彻大江南北。

  赵义天又看向其余众人,道:“不知这几位是?”

  萧夺命当下将其余众人向“中原四义”介绍过一遍。

  “中原四义”听到最后,四人连呼吸都已急促了起来,满脸都闪着发亮的油光。

  钱义地看着春剑和她掌中的短剑,惊呼道:“想不到传说中的湖南仇家堡之人,竟能让我见到!”

  孙义山望着罗紫麟,对钱义地撇嘴道:“那算什么,俺今日还遇见仙人了呢!”

  四人竟已将方才的失败当成了荣耀,倒也真是性情中人,直爽可爱得紧。

  骆青麟望着“中原四义”,道:“却不知四位为何在此,又为何询问起王思礼将军的消息?”

  赵义天道:“少侠有所不知!王将军昔年曾对我兄弟四人有过重生之德、再造之恩,所以我等一听到王将军出征前线的消息,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想要襄助他与朝军一臂之力!”

  钱义地道:“我等来到这里,才打听到二十万大军已全军覆没、潼关已沦陷的消息,碰巧又遇到几位由东边而来,谈论的又都是与战事相关之事,这才错将几位当做了叛军!”

  骆青麟颔首道:“王将军与我虽未有过拜把之交,但实则情已如同结拜兄弟。四位如此义薄云天,王将军他若是泉下有知,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好的四位兄弟,想必也能够瞑目了。”

  四人闻及此言,眼中又已通红,全都垂下头去,将双拳紧紧握住,显然内心里既怀抱不甘、又充满遗憾。

  骆青麟叹了口气,又道:“却不知四位眼下又作何打算?”

  四人颓然摇首,目光茫然。

  赵义天漠然道:“我们原本是要去找王将军的,但现在。。。我们也不知接下来该何去何从了。”

  萧夺命忽然道:“既如此,几位义士何不与我们共赴长安?”

  四人霍然抬首,赵义天迟疑着,道:“这。。。这。。。”

  骆青麟道:“不错,若是长安城破,王将军九泉之下定无法瞑目。几位何不同我等一道,共同继承王将军遗志,为保家卫国贡献绵薄之力?”

  赵义天还在迟疑着,目光望向其他三人,似是在征求三人的意见。

  钱义地道:“不错,大哥,骆少侠所言极是!”

  孙义山道:“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李义海也道:“也不枉王将军曾有大恩于我们!”

  赵义天抬起头来,望向骆青麟,目光也从犹疑不定、终于变得坚毅:“好!我们兄弟四人,就随各位前去长安!”

  临潼,骊山脚下。

  雨早已停了,或是它就从未落到过这里。

  傍晚,又是傍晚。

  骆青麟等人上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是傍晚。

  天气并不好,没有太阳,也没有晚霞,只有越来越黯淡下来的天色、和乌黑的阴云,笼罩住整个天空,看起来绝不是祥和之兆。

  因距离长安已极近了,为防与叛军遇到、提前暴露行迹,众人便离开官道,打算取道小路,绕行进入长安。

  骆青麟遥望着不远处的骊山,只觉得一团死气正笼罩在那里。

  临潼驿馆及其周边早已空无一人,人们听说潼关破了、叛军来了,早已纷纷往长安逃去了。

  空荡荡的驿馆、空荡荡的街道,极度的寂静,令每个人的内心,都感觉到极度的不适。

  春剑不由地打了个寒战,纤瘦单薄的身躯又往骆青麟身边靠了靠,道:“青麟哥哥,我们真得非要走小路吗?”

  骆青麟颔首,道:“在进入长安之前,我们还是尽量避免与叛军提前遭遇。”

  彭八面挠着胳膊,不停地来回看来看去,道:“俺怎么觉得愈是靠近长安,气氛便愈是古怪起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却已忽然间僵在那里。

  因为他已经看到,在那小街的尽头,正站着一队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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