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河上渡

　　青山之前，绿水环绕，绿水之上有一叶扁舟，“河上渡”就是那船上摆船之人。

　　河上渡姓刘，楚辞唤他刘船夫。刘船夫是个做农夫打扮的中年男子，浓眉大眼，碧落和楚辞看见他的时候，他正摇着船唱着碧落不曾听过的山歌。山歌唱山，唱水，唱一个有情郎，唱一个痴情女。

　　“嘿，有人要过河。”

　　楚辞冲着河上的刘船夫吆喝了一嗓子，就好像一个真的要过河的凡人一般。

　　“来~喽。”

　　刘船夫用唱山歌的调子回应道。

　　刘船夫的船不大，船一靠岸，楚辞便一脚迈了上去，自顾自的找了一块空地躺了下来，至于碧落他并不去管。

　　碧落跟着上了船，楚辞占了本来就不大的船很大一块地方，她只能坐在船尾离船夫不远的地方。

　　“客人要过河？”船夫慢悠悠的晃着船离了岸，问道。

　　“不过河。”碧落如实回答道，“来听您说故事。”

　　刘船夫了然的点了点头，问道“想听谁的故事？”

　　“云微真人的，有吗？”

　　碧落想既然村子里的人大多都认识自己的师傅云微真人，这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师傅也有可能在这百花村里住过？甚至就有可能是这百花村中的一位村名？

　　“他啊？”刘船夫低头看了一眼碧落的方向，而楚辞就在躺在碧落的身后。

　　“他的故事我可讲不了了。”

　　刘船夫摇了摇头，表示这个故事自己不能讲。

　　“为什么？”

　　碧落不明白，就船夫说的是讲不了，这意思不就是说云微真人是有故事的，也就是他也曾是百花村的一位村名。

　　“他已经离开村子了，这就说明他的那个故事他已经放下了，这样的故事我是不会讲的。”

　　碧落不明白刘船夫的意思，可她明白刘船夫是真的不可能讲的。

　　“那能给我讲讲张酒仙，徐娘子和吴老板的故事吗？”

　　“哦，他们的故事是能讲的，等什么时候他们也出了村子，这故事就不能讲了。”

　　刘船夫慢悠悠的的划着船，慢悠悠的讲着故事。

　　张酒仙原本是不爱喝酒的，甚至他曾经有些恨酒，因为他的父亲是个酒鬼，显少有醒着的时候，偶尔醒了也是在找酒喝。父亲喝醉了脾气不太好，偶尔也会对他拳打脚踢。

　　张酒仙没有见过父亲，听难得醒着的父亲说，他的母亲是个温柔美丽的女人，可惜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父亲提起母亲的语气中有的只是惋惜，就像是在感慨一朵早早开败了的鲜花一般。

　　张酒仙的父亲在张酒仙十五岁那年死了，是病死的。躺在床上那段时间是父亲清醒时间最长的一段时间，躺在床上的父亲每日都会向张酒仙讨酒喝，张酒仙不给，父亲就不要了，第二日照旧。

　　父亲死之前终于偷到了一壶酒，张酒仙发现时，父亲已经一壶酒喝的差不多了。张酒仙没有哭，他只是问为什么。

　　父亲却说，喝醉了就能看见你母亲了，我只是想死之前能再看一看她，免得下去了，认不出她来。

　　张酒仙拿起酒壶，喝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口酒，酒是烈酒，一入口，他就呛着了，他咳的红了眼，喘不过气了。

　　恍惚中，他似乎看见一片杏花林中他的父亲挽着一名女子冲着他笑，是他从未见过的那种温柔的表情。

　　徐娘子的故事很俗套，徐娘子还是徐小姐的时候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小姐，她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眼见着就要成亲了，新郎却不见了。

　　世人都说是新郎受不了徐小姐的刁蛮任性吓跑了，徐小姐不在乎流言蜚语，相信自己的爱人一定会回来的，徐小姐的父母劝徐小姐改嫁，徐小姐不肯第二天就梳了妇人打扮。

　　徐娘子还是学的下厨，洗手作羹汤，希望爱人回来的时候能为爱人做一桌子美味佳肴。这一等就是十年，当年的徐小姐等成了徐娘子，还是终于把心上人等了回来。

　　十年后的心上人一点没变，而徐娘子已经不复当年。十年前，心上人得了仙缘弃她而去，十年后回来要和她斩断最后一丝缘分。

　　徐娘子做了一桌子拿手好菜，可心上人却一口没尝，他说他已经辟谷很多年，凡间的食物入不了他这个修仙之人的口。

　　徐娘子等了十年，却等来了这样一个结果。徐小姐的闺阁门前有一颗桃花，是他当年亲手为她种下的。

　　他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而今却连她做的菜也不肯尝一口，徐娘子一个人默默地吃完了一桌子菜，最后的点心是桃花酥，也是当年他尝遍了城中所有的点心得出来的最好吃的那一个。

　　桃花开的再艳，终究还不过是凡间的花，总比不上阆苑仙葩。

　　吴老板本姓不吴，吴姓是吴老板登台唱戏给自己起的艺名，只是叫的人多了，也就忘了本名是什么。

　　吴老板全名叫做吴易，取的是无义的谐音。都说“妓子无情，戏子无义”，吴老板这艺名不只是自嘲还是嘲讽世人。

　　吴老板的脸是他自己毁的，吴老板有一副好嗓子，但比他嗓子更好的是他的那张脸，尤其是那双似水含情目，惹了太多的是非。

　　可吴老板长的好，唱的好，所以即便性子傲了些也依旧有人捧着。可终究是遇上了不能对付的人。有一个京城来的小少爷瞧上了吴老板，日日来听戏，听完了就上后台缠的吴老板，也不做什么，只是就那样看着。

　　小少爷不算什么，可他身后站的是什么人？这小少爷的哥哥是个大将军，比弟弟大了十几岁，几乎是拿这个弟弟当儿子看的。听闻他迷上了一个戏子，火冒三丈。找了一天支开了弟弟，找上了吴老板。

　　将军说的话很难听，说他长了一张勾引人的脸，吴老板静静听着将军骂完了，然后从小火炉上拎了滚烫的开水就浇在了自己的脸上，将军都被吓愣了，可吴老板愣是一声没坑。

　　一张脸就那么毁了，浇完之后，吴老板哑着嗓子对将军说道，“将军我给你唱上一段吧，游园惊梦好不好？”

　　吴老板冲着将军一笑，眼睛里有着化不开的情意。

　　可是将军，却落荒而逃。

　　………………

　　“怎么样？是不是太悲情了？”

　　楚辞不知什么时候起身坐到了碧落身边，出声打断了碧落的沉默。

　　碧落点了点头，眼角还有些湿润。

　　“人的一生总有些劫难，最难渡的就是情劫。百花村里的人都是还没迈过坎的人，什么时候过去了，什么时候就得离开了。”

　　“刘船夫，你的故事是什么？”

　　碧落擦了擦眼角，抬起头望向刘船夫，船夫逆着光，碧落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我的故事啊，就是这一条河，一只船。什么时候渡了该渡的人过河，我的故事就结束了。”

　　刘船夫说完，开了嗓子唱起了起初碧落听到的山歌。

　　山歌唱山，唱水，唱有情郎，唱痴情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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