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啪个下马威（二）

　　“劳大小姐关心，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妨事儿，不妨事儿的。倒是大小姐你啊，现虽已春暖花开，但这天气却时好时坏，早晚更是寒凉，你可不要怕热，就算有点热也总比刚好了再受冻强。”他对着她关切地说完，一转身又吩咐梨子和梅子道，“现在大小姐身边跟着你们，你们更要记着早晚多给大小姐添件衣裳，照顾好了。大小姐呀，喜欢喝冷水，你们也不要都依着她。这人啊，还是得多喝热茶，才养身子。唉——你们这两个丫头还是不行，这要是换了桃子……”

　　王管家说到这里突然没了下文，面上有些哀痛。

　　而她原本一愣，奇怪着今儿第一次见王管家，这王管家怎么就知道她喜欢饮冷水？但继续听下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她这么胖，胖子更容易怕热，所以爱喝冷水很正常。之所以一开始她屋里都是备着热茶，这几日她几次要求，后来梨子和梅子才记着了给她备冷水，那是因为，在古人眼里还是喝热茶好。她从前痴傻，不懂得照顾自己，也是不哭不闹。桃子悉心照顾着她，并不是事事依她。往日里，桃子便都还是给她准备热茶。如今桃子不在，王管家也不知道她已不再痴傻，便按照她往日习性，一一嘱咐着现在跟在她身边的梨子和梅子如何照看好她。

　　再看王管家那哀痛的表情不假。他是真的唏嘘桃子命薄。他也是真的关心她这个大小姐。

　　“王管家，其实，我今日找你来，就是想跟你商议一下如何操办桃子的后事。我爹爹说了，全凭我做主。但我……”

　　不等她说完，王管家就体贴地接话道：“大小姐，您就说想要给桃子布置个多大的排场，让她走得多风光，剩下的自有我来安排。”

　　排场？风光？她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

　　“王管家，桃子现在在哪儿？你先带我去见一见可好？”她觉得眼睛有些热，话出口也才发现带了很闷的鼻音，不是故意已是可怜哀求。

　　“这……”王管家犹豫了一下，看着她眼睛泛红，也是心下不忍，叹了口气，还是答应了她道，“那大小姐这便跟着我来，我引你去见一见桃子罢。”

　　一路无语，她带着梨子和梅子跟着王管家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这院子虽是僻静，但氛围却比那破落的区域好很多。

　　打远处她就看到一间屋子挂了白。进来一看，前几日没她照管，府上也没轻待了桃子的尸身。

　　她本想亲自上前，王管家拦了一下，疾走两步掀开了覆盖在桃子之上的白布。

　　她心里有些怕的，但看到此时露出的桃子面容端详，似上了妆，不似她预想中的惨白，反而颊边桃红，平添了一点生气。而桃子也换了身衣裳，喜庆的大红色，虽不华丽，但也好似平民女儿家的嫁衣。那红衣衬着，桃子看起来就好像只是睡着了一般。

　　虽然王管家拦着，但她还是又上前来一步。

　　端详着静静躺着的桃子，她鼻头又是一酸。

　　她问过，桃子也才十五六岁，稍长她一岁而已。本应是最青春烂漫的年纪，心思早熟一些，更是在这古代，也许情窦初开。不知桃子可否有心上人？

　　桃子死时枯瘦，此时有着大红的衣衫遮盖也盖不住她纤瘦异常的身躯模样。她亲自去桃子的房间翻找过，却没有找见一件桃子的东西。她知，第一日环儿忙碌，就是忙着处理掉了桃子所有的东西。她只好去问梨子和梅子，桃子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梨子和梅子说，桃子人很好，但有时又会很凶。明明桃子比她个子小一些，身形更是娇柔，桃子本就瘦弱，但每次护在她身前，却又好像护崽的母老虎一般。她谁都不怕，还真就怕桃子。只要桃子一叉腰，她就会老老实实地听桃子的话，不敢做无理取闹。

　　她没见过桃子站起来，眼前打量，估摸着确实要比她矮小半头。她脑海中不由想象着小小的桃子护在她身前，和叉腰‘教训’她的画面。心中一暖，鼻头没再泛酸，眼里却已经滚出一颗热泪。

　　桃子怕是没有心上人。从五六岁进了府，跟了她。明明只大她一岁的桃子就用小小的身体一直悉心照顾着她这个开始痴傻的大小姐。一直到现在，她出落得比桃子越来越大只，心性却始终如四五岁孩童。桃子吃喝不愁，但要照顾好她，便轻忽了自己，所以身上从来也不见长******子这一辈子，都是为她而活啊。

　　除了她，桃子哪有闲心去想其它。

　　如果没有这次的事情，再过十年、二十年……就算梁生真的委屈点要了痴傻的她，桃子都会一直跟着她，照顾着她，照顾一辈子。

　　重生古代，她第一个感激的就是桃子。真的只是一面，比起血浓于水的大将军，只是一面，她就对桃子心生依赖。这种感觉前世不曾有过。

　　出生丧母，年幼丧父。姑姑一家不曾让她有过这种感觉。没有人让她有过这种感觉。这种，一心只为她的感觉。没想到重生一世，这个只见到最后一面的丫鬟却给了她这种心中温暖又闷疼的感觉。温暖，是因为有个人她可以完全依靠。有个这样的人在，她都不介意自己痴傻一辈子。闷疼……

　　可惜，没有如果。桃子没有办法再照顾她了。她也不傻了。她没有办法用自己的神智换桃子回来。

　　“找到桃子的家人，给他们足够的钱和桃子的卖身契。帮他们将桃子厚葬，然后确保他们在家中立上桃子的牌位。往后每逢初一、十五，也劳烦王管家照看，叮嘱他们都要给桃子烧些纸钱。如此，便可。”

　　人死不能复生，其实死后如何风光大葬，桃子都不知道了，所以不需要。她只知，这古代女人，生前期望的，也不过是嫁个好人家，哪怕是贫苦人家也要当个妻，才能死后有个牌位，受到后人供奉，不至做了孤魂野鬼。桃子这世没有姻缘，但她好歹也要让桃子死后有一个家。比起这将军府，虽然桃子幼时就被卖，但可能也是期望过回到自己的家的吧。让桃子得以回家入葬，是她能想到最后可以为桃子做的最好安排了。

　　她说完，最后深深地看了桃子一眼，然后亲手将白布重新覆盖上桃子的容颜。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或忘，此时也只能心道，一路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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