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体投地


一觉醒来正被最讨厌的活阎罗抱在怀里,扶玉秋当即就要炸毛。

  但大概是凤殃的脸色太过难看,就连羽睫都凝成冰霜,一动不动好像已经没了声息,扶玉秋犹豫一下,尝试着将手伸过去探了探凤殃鼻息。

  还好,有气。

  扶玉秋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只记得自己好像受了伤。

  微微将神识沉入内府,发现本来伤痕累累的经脉已然痊愈,只能隐约瞧见那细碎的缝隙。

  扶玉秋不想在这冻死人的地方待,挣扎着就要上岸。

  只是他才刚一动,腰间的双手猛地收紧,将他强行困在原地。

  凤殃凝着白霜的羽睫轻轻一动,缓缓睁开灿色金瞳,淡淡道:“别动。”

  扶玉秋气急:“放开我!”

  没死装什么装?

  扶玉秋为自己刚才还担心他死了感到后悔。

  死去好了!

  凤殃没说话,还是扣着他的腰不让他乱动。

  凤凰也很少说话,当时扶玉秋怎么看怎么爱,但凤殃这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臭脾气就太讨厌了!

  故弄什么玄虚?!

  扶玉秋气得不行,直接将手伸到水底去掰凤殃的手。

  只是爪子一伸到水中,顿时冻得打了个哆嗦。

  扶玉秋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水怎么这么冰?!

  灵泉的灵力丝丝缕缕灌入扶玉秋的灵脉,几乎让他忽视冰冷,此时乍一动,这才后知后觉彻骨到几乎麻木的森寒。

  扶玉秋本能往凤殃怀里躲,可一动又记起来活阎罗的身份,当即瞪了他一眼,破罐子破摔地道:“放开我,要不然我啄你了啊!”

  凤殃:“……”

  ——作为一棵草,扶玉秋已经很熟练地接受了鸟这一身份。

  “你受伤了。”凤殃言简意赅道,“灵泉能治你的伤。”

  扶玉秋瞪他:“这灵泉这么大,难道只有坐在你腿上才能治伤吗?”

  凤殃:“……”

  凤殃沉默良久,缓缓松开掐着扶玉秋腰身的双手。

  扶玉秋当即从他怀里扑腾出去,哪怕被冻得牙齿打颤,还是挣扎着跑了八丈远,扒着岸边的石头警惕看着凤殃。

  凤殃沉默着上了岸,身上湿淋淋的水缓慢被凤凰火蒸腾,化为一绺白雾消散,衣物和长发顷刻间干爽如初。

  扶玉秋两手扒着岸边,只露出一双眼睛幽幽看他。hτTΡδ://WωW.hοИGㄚυē㈧.CοΜ/

  凤殃缓步离开。

  扶玉秋松了一口气。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此处是一处幽潭,一半被山洞遮挡,另一半倾泻下来日光,照在灵泉上波光粼粼。

  扶玉秋本不想信活阎罗的话,但他在冰冷泉水中泡着,内府却时不时有一丝丝暖意出现,好像真的在治愈伤势。

  他从不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就算再冷也咬着牙在里面泡着。

  没一会,安静的山洞中出现一阵轻缓脚步声。

  扶玉秋警惕抬头,发现活阎罗去而复返,手中还捏着一个晶莹玉瓶。

  凶了一次、两次都没被活阎罗报复,扶玉秋胆子逐渐肥了,当即朝他龇牙:“你又回来做什么?”

  凤殃走到他身边,将玉瓶递给他。

  “灵药。”

  扶玉秋不动,狐疑看着他。

  活阎罗给自己灵药?

  确定这里面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

  扶玉秋不敢吃,左右看了看:“这里是哪里?”

  “昆仑山,雪鹿族。”

  凤殃有问必答,大概觉得扶玉秋不想和自己说话,所以每句都言简意赅,没有半个字的废话。

  一听到雪鹿族,扶玉秋脸都绿了。

  就当年和凤北河一起将自己硬生生逼得灵丹自爆的雪鹿?!

  见扶玉秋这副排斥的样子,凤殃也猜出来他在想什么,轻轻将玉瓶放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道:“和凤北河同流合污的那只雪鹿我已让雪生去黄泉寻,会尽快送来任你处置。”

  扶玉秋蹙眉。

  那只雪鹿果然被凤北河灭了口。

  好狠的狗男人。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迷茫抬头:“任我处置?”

  怎么了就任我处置了?

  凤殃道:“你不恨他?”

  扶玉秋弄不明白凤殃这副好像讨好他的举止到底图什么,也不想借由他的手去报仇雪恨,道:“他死了。”

  凤殃轻轻说:“但他神魂还在。”

  扶玉秋:“……”

  所以要……要来个挫骨扬灰魂飞魄散?

  “还有凤北河……”凤殃淡淡道,“他也在昆仑山,等你伤势好后我带你去见他。”

  扶玉秋沉默良久,心中的警惕缓缓消了些。

  活阎罗是高高在上的九重天仙尊,就算是为了找乐子也没必要为自己这么费心吧?

  察觉到扶玉秋一直竖起的尖刺似乎软化了些,凤殃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先服灵药吧。”

  扶玉秋尝试着将玉瓶拿起来,凑到瓶口嗅了嗅。

  浓郁的灵药香气,还带着点甘甜。

  扶玉秋倒了一粒,两指捏着左右看了看。

  这好像……真的是上品灵药啊。

  扶玉秋陷入了纠结。

  活阎罗到底图什么呢?

  想方设法地隐瞒身份看自己笑话,现在真相被戳穿了,他又做出这般好似赎罪的姿态……

  难道他真没有笑话自己?

  说起来,凤凰当时好像还暗示自己好多次身份有异常,就差把真相直接告知他了。

  ——但扶玉秋对他太信任,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而且最后还是凤凰不想再欺骗他,主动暴露的身份……

  “不能再想了!”扶玉秋猛地一摇头,愤愤心想,“再胡思乱想下去,我都要以为活阎罗真的对我情根深种了。”

  他扶玉秋才不是那么自恋的草。

  活阎罗身份尊贵,修为滔天,要什么没有,何苦要对一棵草这般上心?

  一定是错觉。

  就在扶玉秋对凤殃的警惕摇摇欲坠时,凤殃突然伸手过来,轻轻捏住扶玉秋手指上的灵药,眼睛眨也不眨地吞下去。

  “无毒,不要担心。”

  扶玉秋两指一搓,莫名尴尬:“我……我没有。”

  他想说自己没有怀疑,但方才那副举动完全就是怀疑这药是毒药不肯入口的反应。

  凤殃都这样做了,扶玉秋也没再矫情,倒出一粒灵药放到口中。

  灵药入口便化为一道灵力从喉咙流下去,飞快钻入五脏六腑,将本来还有些裂纹的经脉、内府顷刻治愈如初。

  扶玉秋终于觉得好受些,雪白的手撑着岸边,“啾叽”一声将自己沉重的身体努力从灵泉中跃出来。

  ——他的确是当鸟当习惯了,就算是人形有时也会“啾”个不停。

  昆仑山巅本就冰冷,扶玉秋从灵泉出来后浑身湿漉漉的,本能甩甩脑袋想要将水甩出去,可他现在并不是白雀原形,将脑浆子都甩出来了也没把雪发上的水扑腾掉。

  几绺雪白的发糊了扶玉秋满脸,还有几根甩到他嘴里。

  扶玉秋“呸呸”两声,脑袋都晕了。

  他正要运转灵力将衣物白发上的水气去掉,从旁边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扶玉秋肩上一点。

  扶玉秋听到耳畔猛地传来一阵风声呼啸,将他的发吹得往后一飘。

  等到反应过来时,浑身湿哒哒的感觉凭空消失,扶玉秋干爽如初的雪发和衣袍微微飘着,正在一点点往下落。

  扶玉秋:“……”

  扶玉秋神色古怪。

  凤殃已转身离开,只留下一个背影。

  看到那个仙气飘飘的身影,扶玉秋莫名觉得怄气。

  他也不管其他的,当即赤着脚噔噔噔追上去。

  “站住!”

  凤殃脚步一顿,侧身看他。

  扶玉秋被他这个动作震得一愣。

  明明只是普普通通侧身的动作,在凤殃做来却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像是扶玉秋在闻幽谷的悬崖峭壁上瞧见过一次的鬼幽兰。

  “鬼幽兰”淡淡地说:“怎么?”

  见到他这副冷淡到根本不带任何一丝笑意的模样,扶玉秋越发笃定自己是在自作多情了。

  那是活阎罗哎!

  会把鸟儿当焰火放的仙尊,怎么可能因为骗了自己就屈尊纡贵地补偿?

  “这次你救了我。”扶玉秋说,“我回去后必定会让兄长备上谢礼。”

  扶玉秋就算再傻也知道自己的伤并不是那么好治,就活阎罗那滔天修为都还要带他来昆仑山雪鹿族医治,肯定棘手得很。

  他一向知恩图报,就算对象是活阎罗这个讨人厌的也不例外。

  可是一码事归一码事,道谢归道谢,之前哄骗他这事儿可不算完。

  扶玉秋盘算。

  实在不行的话,就……就抵消那么一点点吧?

  可谁知凤殃却冷淡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扶玉秋:“……”

  扶玉秋竟然从他那一眼中看出来“我稀罕你那点谢礼?”的蔑视来。

  扶玉秋气得啾啾叫。

  有权有势就了不起啊?!

  ……不对。

  好像真的挺了不起。

  扶玉秋要气坏了,怒气冲冲地继续追上去。

  “等等!”

  “那你想要什么?我不想欠人情……”

  “尊上?尊上!”

  凤殃听到这句疏离的“尊上”,走得更快了,好像想故意躲开扶玉秋。

  扶玉秋隐约觉得不对,回想起刚才凤殃难看的脸色,正要快步追上去,却没看脚下的路,“噗通”一声来了个五体投地跪拜大礼。

  扶玉秋“嘶”了一声,赶忙抱住自己的“根须”。

  要是幽草原形,这一下不得磕断好几根脆弱的须须啊?

  昆仑山顶的路遍地都是碎石陡坡,凤殃听到后面的动静,脚步猛地一颤,本能就要回头。

  可才一动,他高大的身形突然一僵,唇角竟然缓缓溢出一丝血痕。

  扶玉秋正在心疼他的根须,“嘶嘶”个不停,还闭着眼睛安慰自己:“不疼,一点都不疼。”

  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在他头顶。

  扶玉秋迷茫抬头。

  凤殃去而复返,神色淡然,垂着眸单膝点地。

  “我看看。”

  他这副姿态太过自然,扶玉秋“哦”了一声,本能将腿蹬到他怀里。

  凤殃动作熟稔地握住他的脚踝,撩开雪白衣袍去看膝盖。

  扶玉秋微微一愣,不知道是方才做梦的缘故,还是疼得太狠了,活阎罗单膝跪地握住他脚踝的动作突然和记忆中的场景一点点重合。

  「雨后的闻幽谷,扶玉秋被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按理来说,扶玉秋百毒不侵,就算一百条蛇啃他也不会让他中毒,可被咬了小腿后他晕晕乎乎的,甚至还呕血了。

  长相丑陋的男人眼眶发红,单膝点在他面前握着还在流血的小腿,手抖得不成样子。

  扶玉秋在那卯足了劲儿干嚎:“我被蛇咬了!我是不是要死了?!”

  男人说:“不会的……不会的。”」

  扶玉秋的腿突然一缩,迷茫看着凤殃。

  凤殃抬头。

  他不笑的时候,那张脸显得异样冷淡,好似生长云端凝着寒霜的高岭之花,令人不敢贸然接近。

  扶玉秋盯着凤殃那双金瞳,好像要从眼睛里找出点什么。

  神使鬼差的,他突然问:“二十多年前,你来过下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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