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但慕瑶池宴

　　在众人期待的殷殷目光中，叶蓁款款走上了舞台，落落大方。

　　她的心情平静如水，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这是属于她叶蓁的时刻。

　　云楚在二楼的雅座俯视下去，看得分外清楚。

　　叶蓁今晚穿着一身王记绸缎庄特制的襦袍，素白的娟纱一层层叠加，显得裙摆蓬松仿佛澄空中的云朵。娟纱上点缀着金色和银色的细小珠片，随着厅堂里的灯光闪烁着星空一般的光芒。肩上披着一条琥珀色绣暗花的披帛，面颊上覆着同色的面纱，打破了素白的单调。

　　她端庄地站在舞台上，目光缓缓环视一圈，柔和晶亮的目光让厅堂里躁动的宾客渐渐安静下来。

　　乐师们彼此对望一眼，催动手指慢挑轻抹，独特而有韵味的前奏响起。

　　这前奏立刻将宾客的耳朵吸引了。很别致，一种难以言传的美，闻所未闻。

　　而当叶蓁开口唱出第一句的时候，不仅是骊烟阁的厅堂里，就连门口这一条街仿佛也立刻安静了下来。

　　骊烟阁人满为患，一群无法进入厅堂的宾客索性围聚在大敞四开的门前和窗下，伸长了脖子向房内看来。

　　这首曲子曲调悠缓，情绪哀婉，在叶蓁的吟唱和乐师的伴奏下，是那样的如泣如诉，低回婉转，将每个宾客的心都揪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一首歌曲最高明之处所在，不仅是旋律悦耳，更重要的是能与聆听者产生内心的共鸣，情绪被调动，被带领。

　　叶蓁并没有像顾紫鸢那样且唱且跳，舞蹈是她所不擅长的。她就那样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偶尔抬起双手或微微向前伸出，或轻轻捧在胸口。如此简单的动作在宾客眼中却是那么恰到好处。

　　尤其是在云楚的眼里，此时的叶蓁仿佛遗世独立的洛神，令人不敢逼视。

　　一曲完毕，叶蓁静静站了三秒钟，在全场宾客失魂落魄的表情中，缓缓摘下了覆在脸上的面纱，盈盈施礼。

　　宾客也静了三秒钟，随即发出高高低低的一声：“啊——”

　　虽然众人都在门口的商品和室内的海报上看到了真真姑娘的画像，但此时乍见真容，还是不由得感叹，那画像只画出了她的形，却画不出她的神。

　　的确，这位神秘的真真姑娘歌艺和容貌都远在顾紫鸢之上。怪不得郑掌柜大张旗鼓地重开骊烟阁，有这样的歌姬坐镇，她自然是胸有成竹。

　　厅堂里外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叫好声，此起彼伏，久久不停。

　　而叶蓁已经从侧面蹩入了后厅，等在那里的郑掌柜眼圈有些微红，急忙上前握住叶蓁的手，却说不出什么话来。一旁的小伙计连忙给叶蓁递上一盏冰糖雪梨羹。

　　成了，骊烟阁终于顺利度过了这次的一劫。听着外面快要掀翻屋顶的嘈杂声音，郑掌柜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厅堂里的乐师开始弹奏一曲乐府作为中场曲，小伙计纷纷拿着托盘挨桌讨赏。

　　郑掌柜将等候在后厅的两位歌姬，苏允儿和江如翩介绍给叶蓁。之前为了对新曲进行保密，并未让二人参与进来，只是通知了她们重开的日期。

　　苏允儿和江如翩对此还一直心怀不满，但此刻在听过和见过了叶蓁之后，那些不满一下子烟消云散，只剩下人外有人山外有山的感喟。

　　叶蓁和二人见了礼，笑道：“两位姐姐，莫要怪郑掌柜，这件事是我的主意。”

　　苏允儿看上去年纪不大，一副小家碧玉的娇俏模样，也笑道：“真真姑娘，我们怎么会怪罪妈妈，只要骊烟阁好，我们也沾光了。”

　　江如翩细眉细眼，妩媚中带着一丝冷艳，也说道：“正是，我也是这么说呢。”

　　叶蓁拉着二人的手，笑道：“两位姐姐，以后还要请多多关照。”

　　说着命小伙计取来两份曲谱，分别递到二人手中。原来叶蓁也并没有打算天天演出，一家独大。她请乐师将几首歌写成曲谱，此时送给苏江二人，并告诉她们七日以后三人轮流登台，共同支撑骊烟阁。

　　二人翻看着手中的曲谱，都是从未见过的曲子，歌词也与乐府诗经截然不同，可见叶蓁并没有藏私。

　　试着唱了两句，都感觉曲调新颖，唇齿留香，二人这时才真正放下心来。

　　从对叶蓁的不满，到被折服后的无奈，再到此刻的欣喜，这二人的心情在短时间内变换了好几次。

　　厅堂内气氛火爆，众宾客纷纷慷慨解囊，争抢着将银钱投入小伙计们捧着的托盘里。而其中坐在角落的一位宾客却悄悄地顺着墙根溜出门去，在确认无人注意之后，一溜烟跑进了对街的落玉轩。

　　落玉轩二楼芦枝的窗子一直是半开着的，骊烟阁人满为患的场景尽收芦枝眼底，但她只能听见隐隐的丝竹之声，却并没有听清适才叶蓁的歌声。

　　见派去偷听的小厮急匆匆跑了上来，芦枝忙问：“如何？”

　　小厮穿着一身体面的袍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这才回答道：“虽然曲调和唱词都很奇怪，但的确很好听，就像……”

　　他努力搜索枯肠，寻找着合适的形容语句。挠了半晌的头，终于说道：“就像瑶池仙曲一般。”

　　这应该是他能想到的最美的词汇了。

　　芦枝啪地一声将团扇扣在了几案上，眉头不由得蹙了起来。

　　郑瑛瑶从何处得来的这些曲谱？刚才她也听到了乐师的弹奏，那种合奏的形式她未曾见过，但因为听得隐约不敢肯定，如今被这小厮一说，她的疑惑又深了几分。

　　以郑瑛瑶的才华，绝无可能新谱出什么曲子来，就连她手下那些乐师，也不过都是弹奏一些传统的曲子。苏允儿和江如翩就更是没有这个能力了。

　　难道这个真真姑娘自己还能创作不成？

　　夏原良的关注点和芦枝不同，他问那小厮道：“样貌如何？”

　　“美，”小厮不假思索地说道，“是小的见过的容颜最美的女子。”

　　夏原良嗤笑一声，看似不经意地说道：“你见过多少女子？”

　　他夏原良娶了大虞最美的公主，又见识过永安所有乐坊和青楼的头牌，他不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真真姑娘真的能艳压群芳。

　　“比顾紫鸢如何？”芦枝问道。

　　“不能比。”小厮猛烈地摇头，“一个人间，一个仙境。”

　　芦枝怒道：“出去！”

　　刚说完又叫住了他：“继续去骊烟阁，仔细听听还有什么曲子，快去。”

　　小厮搂着袍角跑掉了，芦枝犹自怒气未消：“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夏原良笑道：“妈妈急什么？小厮的话怎能以偏概全。咱们就让她郑瑛瑶先得意几日，等这个新鲜劲儿过了，客人们还是会回来捧紫鸢的场。”

　　芦枝生气倒不是因为骊烟阁今夜的盛况，她是气那小厮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再次看向骊烟阁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屑。

　　很好，郑瑛瑶算得上是个势均力敌的对手。虽然她还没有想出应对的计策，但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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