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幼儿园时代的小姑娘

　　宋汀汀是个在九十年代出生的小姑娘，赶上了90后的第一波浪潮。在爸爸妈妈的呵护下，她的生命一直没什么大风大浪，胆子小，粘妈妈，不大喜欢总是和妈妈吵架、重男轻女的奶奶，却很喜欢总是教自己唐诗、带着大大的助听器的爷爷。

　　最初年幼的记忆，都是在父母和亲戚的口口相传下听来的，比如两岁的生日宴上，拿着麦克风扯着嗓子大喊大叫；三岁的时候，悄悄溜出去玩耍，差点走丢；四岁的时候，去了很多家幼儿园，都因为胆小大哭来断了父母想把这个小包袱寄出去的幻想。直到快六岁，汀汀才正式成为了一个合格的幼儿园宝宝，而在多年以后依然留恋的幼儿园的香喷喷的肉卷，可能才是汀汀当初愿意留在那里的原因。

　　那个时候的汀汀，还不懂得什么叫做小男孩和小女孩之间的好感，但是在她模模糊糊已然开始记事的记忆深处，每次午休的时候，就会有躺在不远处的一个小男孩跑过来吓唬自己，她最害怕墙上的小蜘蛛，小男孩就总是将小蜘蛛拿在手里，在汀汀的面前晃来晃去。汀汀那会儿很胆小，默默的缩在墙角，没有大叫也没有喊老师，她只是尽量的盯着男孩的脸，来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努力让自己看着强大一点：白白小小的面庞，不算大的眼睛，蛮挺拔的鼻子……倒不是歪瓜裂枣来着，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小男孩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他轻轻地嘀咕一声，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孩子，然后便一本正经的转身回到了自己午休的小床，还不忘给宋汀汀回扮一个鬼脸。汀汀很气愤，自己怎么就奇怪了，你才奇怪，你最奇怪！可是于当时的汀汀而言，愤怒的表达也只是握紧了拳头，自己想想，然后便睁着大大的眼睛躺在枕头上，在幻想中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午休。

　　每次放学，被汀汀叮嘱了无数遍要第一个来接自己的妈妈总会问汀汀在幼儿园有没有受欺负，汀汀微微沉默一会儿摇摇头，眼前却浮现出那个小男孩的轮廓。汀汀的妈妈林芷，是个非常漂亮的女人，传说当年汀汀的爸爸宋阳只看了她一眼，就从此害上了相思病，费尽了力气，要将她娶进门。那个时候，宋爸爸的经济状况不算好，皮肤黑黑的，个头也不算高，只有五官算事标志，尤其一双眼睛，总像是会说话一样。在这两个人历尽千帆的多年以后，汀汀总是想起曾经问妈妈，当时在那么多追求者中，怎么看上了条件并不怎么样的爸爸，妈妈静静地沉默半晌，说她还记得当年与爸爸第一次约会，那时他们坐在公园里，天色刚刚黑，她看着暮色中爸爸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明亮，那么有神。汀汀听着妈妈的描述就在想，也许就是在那一刹那，被称为冰美人的妈妈就动心了吧，即便她一直想找一个个子高高的男人作为伴侣，可终究没逃过爸爸的一双眼睛，更无从知道，在以后的岁月里，这个一直爱慕着她却又怕她的男人，带给她多少风雨。

　　继承了爸妈所有几乎所有长相有点的汀汀，是个还算漂亮的小姑娘，每每周围的叔叔阿姨夸站，汀汀就会自己补充一句，我就是有点黑，而后，身边的大人们便笑做一团。80和90这两代人，从普遍意义上说，是孤独的一代，计划生育让他们没有兄弟姐妹，也缺少天然的玩伴。那个时候，汀汀的日子大多在自己的幻想和书籍中度过，宋阳和林芷开的书店，就是汀汀的乐园。她还不懂得什么叫做没有玩伴的孤独，不懂这种人与生俱来便滋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怎样一番难以言说的滋味。如果非要说，在那个年纪，她第一次有点这种感觉，还是当时的幼儿园举办了一个叫做文化角的活动。

　　那天，老师在教室开辟了很多活动范围，有过家家角，芭比娃娃角，玩具角，图书角……大部分数着两条辫子的小姑娘都被分配去了给娃娃梳头穿衣服，又或者玩过家家的游戏，只有当时被妈妈用五元钱糖炒栗子收买而剪了短发的汀汀，被认为有学习天赋，分配到了图书角。

　　她至今还记得当时心里那种微妙的感觉，手里拿着小画书，眼睛却看着那边笑做一团的女孩子，心里带着几分渴望，却又不愿意显露出真实想法，就在那时，汀汀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男孩儿，他不声不响的坐在汀汀身边，拿起一本小人书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汀汀撇了一眼，淡然道：你把书拿反了。’

　　小男孩先是有点窘迫，然后又一本正经的说；你不懂，这本书里的画就是要倒着看的。

　　汀汀不以为意：随你吧。

　　小男孩独自看了一会，又坐不住地东张西望，好一会儿才发现，汀汀正在瞅着他。

　　“你干嘛又看着我，虽然我爸爸说，我长得还是挺帅的。”

　　汀汀并不理会小男孩的得意：你不喜欢看书，干嘛不去玩具角呆着，小男孩听了，也立刻反击：你也不喜欢图书角，你为什么不去和她们玩过家家，玩芭比娃娃。

　　当时的汀汀很意外，像是被人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一句话都不肯再说。小男孩就坐在汀汀身边，再次小声嘟囔着，你可真奇怪。汀汀没有反驳，她也觉得自己很奇怪，为什么不肯像老师说出实情，大概是，不愿意辜负别人对自己的期望，不愿意要求太多，不敢大声说出自己的想法，就像，午休时磕破了嘴巴，又不愿意吃幼儿园午饭里的青椒，就把它们含在有伤口的嘴里，直到午饭结束才悄悄吐掉；因为妈妈上夜班，爸爸只能自己给汀汀梳辫子，并交代汀汀不要摘下帽子因为太丑了，所以那一整天，汀汀都不愿意去掉帽子。

　　文化角确实让汀汀没有那么开心，但是那个小男孩，就看着自己不喜欢的书，陪汀汀一直到活动结束。当然，也是在那件事情发生的很久以后，汀汀才知道，那个举动就叫做陪伴，给当时的她带来一份小小的暖意。

　　再不久，幼儿园重新分了班，小男孩不知所踪，汀汀有点庆幸，自己终于可以好好睡午觉了，有点遗憾的是，她一直都不记得小男孩叫什么。但是这种小遗憾，很快随着幼儿园分化的好吃的食物被打的烟消云散。在随后的几年中，这些点滴的小记忆渐渐被尘封，偶尔也会随着一个小小的契机被不经意的震动，虽然，到底何时从幼儿园毕业了，已经真的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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