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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花园里的所有蝴蝶里,她最爱看的只有那种翅膀上带着很多色彩的蝴蝶……

  她的身后跟了一堆的宫女,她淘气的又挖蚂蚁洞,又用泥土去丢身后的宫女们,唯有对着那鲜艳无比的蝴蝶她才下不了手,  她看着蝴蝶美丽的翅膀,不自主地便痴了,直到花蝴蝶飞走后,她方才如梦初醒,做在地上不肯起来,说什么也要刚才的那只蝴蝶……

  那是她初见欧阳逸仙!

  当时,他还是个笑容腼腆的少年,一身参绿色的华服,低着头,看见与自己一样年龄的女子还会脸红,那时的欧阳逸仙总是拿着一支画笔,看到所有漂亮的东西都忍不住要画下来,那时的少年对于绘画,还没有那么深的认知,他不会觉得世上没有天下第一画师的说法,他也不会想到,不同的人眼里便有不同的天下第一,当时的少年出初茅庐,满脑子都是名扬天下……

  当时,她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少年,一心却还在那只花蝴蝶身上……

  她哭的那般伤心,总觉得飞走了一只花蝴蝶便塌了一个世界,是他!是这个一直抱着画笔,把笔看得比他自己生命还重要的男子替他擦掉了眼泪!

  他第一次进皇宫,还不知道她是公主!

  “小妹妹,别哭!”这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再接着,一只一模一样,并且永远不会飞的蝴蝶落到了她的手上,揉了揉眼睛,她便笑了!

  回忆停在了那个笑脸之上。

  人生若只如初见,若如此,该多好?这样的话,他不会伴着她从孩提一直走到豆蔻年华,而她也不会把一生所有美好的感觉全都寄托在他的身上……

  若是只有初见时的那一抹微笑,那么,还会有后来的一切么?

  归海溪黎笑了笑,缓缓走到书架前,她一瘸一拐地从书架上拿下一个罐子,挣扎着打开了罐口……这个口子很小,之前,她若想将手从罐口伸进去,那么,怎么也得将手腕磨红一圈,可是现在,归海溪黎怎么也想不到,她居然可以这么轻松地便将手从里面伸去!

  不过短短几天,她居然瘦了那么多!

  笑着摇了摇头,归海溪黎在罐底摸索着,试图找到那里面泡了鹤顶红的杏仁,然而,来来回回地摸了好一会,罐底居然是全空的。

  刚才已经离开了的潇湘,重将踢开了门,“你在找什么?找这个么?”

  摇了摇手上的银瓶,潇湘问,“你就这么想死么?”

  得不到任何回答,潇湘几步走到归海溪黎身边,直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掌心里,“你喝,你喝啊,见血封喉!”

  潇湘原本是在激归海溪黎,可是,她没想到,这个女子,真的打开了瓶口,仰头将药全都倒进了口中!

  潇湘身子一缩,恨得牙痒,“你真喝,你真的喝了……”

  每说一个字,都好像被人戳了一下,潇湘眸里说不出的失望!

  好在这瓶子里的跟本不是鹤顶红,只是最普通的药汁而已。

  入口之后,归海溪黎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没等她有了意识,身体便开始自动排斥一切的药水,不由自主地便胃里所有的药汁吐了出来。

  她求死的信念,居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潇湘不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是在面对着什么样的压力,以至于一垮下去,便成了这个模样!

  “喜欢先生的,不只你一个人!”潇湘没想到自己居然敢将心底藏了那么久的话吼出来。

  显然,归海溪黎之前并不知道这些,她也楞住了,没敢相信自己听到了的一般。

  “你说什么!”归海溪黎的唇瓣有些发抖,“你……你喜欢老师?”

  潇湘无力地坐到了地上,她捂着脸,指缝之中有泪水往下掉出来,“先生那样的人,是,我喜欢她,所以……所以我不出宫,我也不嫁人,我喜欢先生,不会低于你!你是先生的学生,他把一切的心思都花在了你的身上,他教你画,教你读书,在你生病的时候喂你吃药……你与先生有那么多的回忆,可我呢……哪怕我可以为他终生不嫁,可是,先生并不知道我的心,他只知道我的名字,因为我陪在你的身边,可是……这没什么了不起,我还喜欢她!”潇湘坚定地瞧着归海溪黎,“这是我一个人的事,我不想给先生造成任何困扰!可是,你呢?先生不是你的……你凭什么左右他喜欢的人,先生画里的人是倾歌姐姐也好,是梦娜皇后也罢,与你何干?你有什么资格因此要死要活的?”

  潇湘不知道归海溪黎听进去了多少,她也不知道她是否还会再一次寻死。

  归海溪黎从没有想过在她身边的潇湘居然也有这样的情感,这让她太为意外了,身上难过的厉害,从身体到心里都已经到达了归海溪黎的临界点,她总觉得活不下去了。

  蹲下身子,归海溪黎便开始呕吐,胃里什么都没有,最后只得开始吐血!

  瞧着地板上的红色,归海溪黎又一次嗤笑了一声,年少时,在守皇皇宫里,也有一个妃子经常咳血,太医说是她心伤所至,那种病无药可医,只要心情放宽之后便不会咳血,人也会好起来的。

  那是归海溪黎第一次知道那种病,在她年幼的心里,总觉得父皇的那个雁妃不过是一个疯子,可是,到了现在……归海溪黎方才知道,他的父皇错过了怎样一个女子,也许……放眼整个后、宫,再不会有谁比雁妃更爱他。

  抹了抹地上的血迹,原来……这便叫做心头血,归海溪黎脑子里一片混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接着,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潇湘急忙冲了进去,好在书架被归海溪黎打翻了,否则,她们这冷宫里恐怕不会有谁发现她错倒的。

  看见地上的那滩血迹,潇湘一个人都是软的,双腿抖的厉害……这一刻,她才开始后悔,归海溪黎是怎样的人,这一点不会有人比她更加清楚了,可是……她却活活把她给逼到这个地步!

  潇湘跑也一般地冲了出去,“先生,先生!”

  她跑去了欧阳逸仙的行宫,可是,里面却一个人都没有,他房间里的小丫头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潇湘觉得整个世界都昏暗了……

  当夏樱看见潇湘的时候,她的身上已经全都被汗水打湿了,头发还在不停地滴着汗水,不知道的人,只会觉得潇湘是掉进了水里,完全不可能往汗水那边去猜测。

  一见到夏樱,潇湘便跪了下去,一下一下重重地叩头,才两下,那地板上已经被印出了血印。

  夏樱从来没有见过潇湘,更不知道她会是归海溪黎身边的人!

  “求求你!求求你!”潇湘只会说这几个字了,夏樱楞了一下,看了好一会才觉得她不会是在做戏,这才单手将潇湘从地上抚了起来,“你是谁,有什么话,请你慢慢地说。”

  夏樱叹息着,阻止了潇湘再一次地叩头,“她要死了,她活不长了!”说到这里,已是泪落如珠。

  “谁?”夏樱凝眉。

  “归海溪黎!”潇湘痛哭着,“她活不长了,她快死了啊。”

  夏樱的心一下子便悬了起来,对于有些人,哪怕她从不给你好脸色,可是,你还是会不自主地对她持有好感!

  毫无疑问,对于归海溪黎,夏樱便是这种感觉,“怎么可能!”夏樱脑子里想到的还是前两天,她好好地来给她说画的一幕,这不过多少光景,她怎会活不下去了呢?

  夏樱提脚便想去看归海溪黎,却被潇湘重重地叩住了双肩,“不,你要去哪?”没等夏樱回话,潇湘又接着说道,“求你,求你去找欧阳先生,让他见她最后一面。”

  夏樱张了张口,“我知道他在哪!”

  潇湘想哭又想笑,头上被撞得全是血迹,人也有些晕乎。

  适才,潇湘一心想找到欧阳逸仙,有一口气吊在那里,所以才能跑那么多路,这么一会,一听可以找到欧阳逸仙,潇湘心头那口气便散了,双腿站起来已是勉强,更别说奔跑了。

  夏樱一看她这个样子,蹲下身子便将潇湘背到了背上,“修黎呢?”

  潇湘没有想过夏樱会将她背了起来,微微一楞,“他……他被我关起来了,如果修黎知道她快死了了,我……我……”

  潇湘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办,想到以后的事,泪珠又开始往下掉,直砸在了夏樱的领子之后。

  “叫太医了没有?”

  潇湘哽咽着,“叫了,可是她喝不进去药,一喝就吐,已经四五天没有进过米水了。”

  四五天不进米水,对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说,早就没了半条命。

  夏樱用轻功快步地移动着,之前,欧阳逸仙是与司徒青怜一起离开的,没有意外的话,她们两人应该在起来。

  来到司徒青怜的宫殿外,里面便传出了欢声笑语,春雨手上端着水玉盘,上面正架着一支笔……

  院子里,欧阳逸仙正在疾笔而画,他身边围绕了很多人,包括司徒青怜也有在其中,“这句诗有意思……欧阳先生这句话其实就是一个谜语对么?”

  “娘娘聪慧,在下这句便是一句谜面。”欧阳逸仙眯了眯眼睛,手上的依旧捏着那只绘猫的钱袋,“可是,不知娘娘可有猜到谜底呢?”

  “这个谜底可是难猜得很啊!”有宫女微微一耸肩膀,“这天下第一的画师,改天若是想改行,当成灯谜商也不错啊!”

  “多谢姑娘的建议,在下会考虑的。”

  小宫女一声笑了起来,“你不是真的当真了吧!”

  司徒青怜这里的丫环们都不向丫环,倒像是几个要好的姐妹一般,可见,司徒青怜平日对下人们也不苛刻,一屋子的其乐溶溶,笑语飘香。

  潇湘一咬牙,想起归海溪黎连摔倒了都没有人抚起来的惨淡光景,眼中一下子便红了起来。

  初九是第一个看见夏樱的人,“不知皇后来此,有何贵干!”

  这淡淡的一句话把满屋子的笑声都打住了,司徒青怜身边的所有人,好像除了她自已之外,所有人都对夏樱带了一股莫名的敌意,可见,司徒青怜实在太得民心了。

  “你怎么来了?”唯有司徒青怜笑意不减,连忙将那张宣纸拿了过来,“你来看看,可猜得出这谜底是什么?”

  等看到潇湘的时候,司徒青怜也一下子顿住了,“潇湘,你怎么了?哪里的伤着了么?为什么你不陪着溪黎呢?”

  在华褚后、宫里,唯有司徒青怜与归海溪黎的关系还好一些!

  在最初的时候,归海溪黎还会对着司徒青怜说上几句笑话,可是,渐渐的,归海溪黎也不再理会司徒青怜了,潇湘只当是归海溪黎的性子越来越淡没了,可是,后来,她也发现,归海溪黎会害怕司徒青怜,她们之间不如最开始那样要好,也许……还有别的原因。

  “潇湘!”欧阳逸仙也将她认了出来,“你跟着溪黎到了华褚么?在下都快认不出你了,你的样子变了很多。”

  潇湘心口有些酸涩,这才抬起了头。

  欧阳逸仙一下子便发现了她已经磕破了皮的额头,“你这是怎么了?”

  夏樱这才将潇湘从后背放了下来。

  “先生!”潇湘跪倒在欧阳逸仙脚下,她哭着一把将他的腿裤紧紧地抱住,“先生,求你去……去看看溪黎最,最后一面!”

  语到最后,已然泣不成声!

  “你胡说什么!”欧阳逸仙的脸白了几分,“别瞎说,在下几天前还见过她呢,除了瘦了一些,她看起来很健康啊!”

  欧阳逸仙连连往后退,好似在逃避什么一样。

  “娘娘!”春雨也唤了一声,“你怎么了!”

  司徒青怜稳了稳脚步,“你说……溪黎怎么了?”司徒青怜本是武将之后,平日里声音软软糯糯的,可暗,这么一会,她的语调里的却夹杂着不少的威来,“你敢乱说一个字,本宫撕烂你的嘴!”

  说轻,司徒青怜又冲着身后喊道,“来人,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到幽贵人那里去,却给鬼先生和林姑娘也送张帖子,请他们也去看看幽贵人。”司徒青怜脸上的气忿显而易见,转头对身边最近的宫女喊道,“你还不快去!”

  夏樱去拽欧阳逸仙的袖口,“胡不胡说,先去了再说。”

  “不!”欧阳逸仙头摇得像是一个筛糠,“在下不去,说什么,在下也不敢再去看溪黎!”

  “先生!”潇湘恨恨地喊道,“若不是我家姑娘,先生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么?”

  不知什么时候,潇湘已经正对着欧阳逸仙提起了欧阳逸仙的领子,“我家姑娘,她是因你才嫁到华褚的,难道你不知道么?”

  ——她是因你才嫁到华褚的!

  她是……因你,才,嫁到华褚!

  欧阳逸仙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夏樱也不法看出,这个男子现在所表现的究竟是哪一面。

  因他,她才嫁到华褚!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欧阳逸仙从来不敢深想,如今,却有人这么直白地吼了出来,欧阳逸仙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来。

  有风吹起,一只花蝴蝶从花朵中惊起,轻轻地从欧阳逸仙眼前飞过……

  这一只,是不是那一年的蝴蝶?

  “醒了没有?”景枫负手于身后,盯着老鬼问道,“他好些了么?”

  老鬼的脸上蒙着一层纱,他翘着兰花指,一时叹气,一时又抹泪。

  景枫瞧老鬼这个模样,心里一顿,“怎么,很严重么?”

  景枫看了床上那男人一眼,不由一眯眼睛,说不上为什么,天涯被送回来的那两日里,他心里总是突突的,有些不安,先时,他总觉得会是夏樱外出有了什么事,然而,直到夏樱一跟头发都没少地回到了皇宫里,景枫还是觉得不安,说不上为为什么,总觉得不舒服,故而……他是特别想知道夏樱离开的那几日究竟发生了些什么事。

  昨天晚上,景枫做了个梦,梦里有什么,他也记不清楚了,只是……梦里面,他却记着夏樱要离开,具体原因是什么,梦醒后,景枫也记得不大分明了,只知道,总归与夏樱离开的这两日脱不了干系。

  床上的黑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夏樱一路背回来的那人影卫天涯,天涯的脸生得格外好看,可是,他这一生,却是一个毫无存在感的人,他是影卫,人如其名,不过是影子一样的护卫!

  他从来不能出现在阳光下的,这些年来,他忠心耿耿,为景枫办了太多的事情,他没有亲人,唯一的朋友也被埋在了荒山里。

  “你别吵人家啊!”老鬼兰花指一拂,“不就是一个臭男人么?你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来了?”

  景枫并不是言语,眸中一眯,看起来有几分不悦,可是,老鬼却哪里管他这些,竟嘤嘤地哭了起来,狠狠地往天涯身上戳了两个,“就这么个臭男人,却叫樱樱亲自将他背了回来,他……讨厌!”

  老鬼好久之前便想去看夏樱了,奈何脸上长的痘子却一直没好……老鬼只好整日里蒙着纱,想去看夏樱也不敢去。

  抚了抚一身橙的裙子,老鬼的兰花指越来越软,冲着床上的天涯喊道,“人家真想几针扎死你好了!”

  这么说着,老鬼也拿出了四根银针,右手上,每一个指缝里都夹了一根,非快地往天涯身上扎了几下。

  末了,老鬼长呼了一口气,从衣袖里掏出一面水镜,美美地冲着镜子里面的人眨了眨眼睛,“你可要快些长得美美的,这才好去见樱樱啊!”

  景枫打了个寒颤,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了,可是,景枫还是对老鬼那半男不女的声音难以忍受。

  “他倒是死是活?”景枫一拂龙袍,有些没有耐心了。

  老鬼翻了个白眼,直拍着胸口,“你吼什么吼啊,吓到人家了!你看……”老鬼指着自己的眉心,“人家都被吓得出皱纹了。”

  景枫冷哼一声,不言不语。

  老鬼这才讪讪地干笑起来,他一向最能认清景枫究竟是真的生气还是假的生气,如今见了景枫的这个表情,倒不敢再造次了。

  干咳了两声,老鬼这才笑道,“没事,没事,这该死的臭男人还得了好呢!”

  景枫正觉得疑惑,便听老鬼继续道,“他是中了很厉害的蛇毒,这种毒沾到一点便就要死,可是……料得这臭男人命不该绝,被人救了下来,替他吸了毒!”

  景枫一听,心里突然闷闷地,他是夏樱背回来的,莫不是,夏樱她……

  景枫才起了个头,便又听见老鬼的魔音穿耳,“他中毒很深的,那毒蛇的牙也厉害,想来……替他吸了毒的人,这时候,已经化成黄土了,定是不可能活下来的。”

  听到此,景枫便也立刻知道死的人是另一个影卫了,那人一向与天涯同进同出,什么都落在天涯身后一点,因着这两个人中,就天涯更为出色,所以,这么多年下来,景枫也就只知道天涯的名字!

  这么一明悟了过去,景枫心头的那股闷闷之气,这才散尽了。

  老鬼喝了一口水,他脸上蒙着纱,喝水也比别人困难一点,可是,就算是这样,老鬼也宁愿麻烦着,死活不敢把脸上的白纱给取下来了。

  润了润喉咙,老鬼才带着三分恨,七分无奈地说道,“忒讨厌了,他也太好命了,这么厉害的毒没有把他毒死,反而助了他一力!”

  “此话怎讲?”景枫也面带奇怪地问了一问。

  老鬼抚着橙色的裙子,喃喃道,“也有人家的阿樱,实在太好心了!”老鬼抹了眼角一把,“阿樱要是把肉桂吃了,她那内里的身子,怎么也能补个七七八八。”

  景枫顿住,这肉桂,他也是听过的,而且,不但如此,这么多年来,他也一直在找这东西,当年,亦欢便是用这肉桂救了他一命,后来,亦欢又告诉他,若寻得了肉桂,那么,他必将在同龄人无可匹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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