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雨打枯叶
竹海里和往日一样，只看到一个少女的身影。
她步调轻盈，踩着一株株青草前行，所到之处不曾留下丝毫痕迹，也没有一株草因她折断。
少女身上穿着的不是刚上山时那件农妇的衣服，竹青色长裙让她和竹林如同一体。
即使目力极佳的修行者，若是不通过剑识也很难发现她的存在。
她或三步一息，或四步一息。
突然不远处出现一个身影，不足一息那人已到跟前。
“第二息还是快。”
静海真人一眼看过去，沿着她来时所踏出的那条常人看不见的路，在她出发的地方停了片刻收回视线。
“小蒽睡的如何？”
“那次黑影走后，翻过两次身，一次头朝南，一次头朝西北。”南冬儿按自己的记录说着，一个字也不差。
“伸手。”
真人从袖子中取出手指粗的小竹筒。
竹筒很精巧，长度大约只有两寸。
是两颗黑色花生大小的药丸。
随后，真人取出另一个小竹筒，又给她两颗红色的药丸。
“黑色给小蒽，下一个满月服下，第二个新月服下。红色的你自己服下，时间一样……”
南冬儿显得有些紧，张她的双脚在青草上忽上忽下。
“马上是最后一个雨季，抓紧时间。”
望着竹叶剪碎的天空里那道远去的剑光，南冬儿突然想去剑海看看。
过去两年，她始终只是在竹海里行走，从没有看过那个大湖。
林竹的青草丛中像是有一条急速行进的大蛇，南冬儿所到之处，青草的晃动比此前略急促一些，待青草复归平静，竹林里看不到她的身影。
她若想快，会如同一道风。
南冬儿的进步很快，比起真人的最宠爱的小丫头紫芸，她还有很漫长的一段距离要走。
紫芸正盘膝坐在剑海边，手里捯饬这竹叶，不消片刻，一顶竹叶编制的小帽子出现在她眼前。
她将小帽戴在头上，走向剑海。
望着湖中的倒影，紫芸对这顶小帽子很是满意，电光火石间一点微光引起了她的注意。
“是谁？”紫芸暗暗问道。
“这边风景正好，难道还不允许别人看？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弟……”雨生的嘴角变弯。
如今小紫芸亦剑识日渐明亮，目力更是惊人，这一点是雨生万万没有料想到的。
四年之期眼看马上就要到了，她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
……
幽水奚汇入剑海的三角洲有一片沙滩。
沙子很细也很湿，脚踩上去能把水挤出来，水和大湖上吹来的风一样寒冷。
南冬儿只是站在湖边看了一眼，便能感受到湖水下面的凶险。
剑海里除了前人留下的剑，还有两次兽潮时留下的品阶很高的雪兽魂魄。
这些曾经传闻里的强大力量，此时近在眼前，南冬儿脸上没有惧意。
蓦然回首。
湖边有一间竹屋，竹屋前像坐着一个人。
她忍着湖面上吹来的寒风，向竹屋走去。
三年了，紫芸变化很大。
还是那般瘦，但脸蛋不再像原来那般圆鼓鼓的。
南冬儿没有认出她来，当年紫芸随真人入朝还只是刚学会说话的小娃娃。
二人在长安时有过一面之缘，当时并没有给彼此留下深刻影响。
她远远地看着她，此时才意识到竹海里她们仨并非唯一的修行者。
看她吐纳间以近乎与天地之息同步，想来已经洗髓破境。
南冬儿只当紫芸是真人培养的天生道种，并没有靠近，看了两眼便悄然离去。
她不知道，在她出现在那片沙滩时，紫芸就已经发现了她。
她只是觉得小丫头好生奇怪，明明想过来看看，却又止步于百步之外。
离开的南冬儿也有自己感到奇怪的地方，这小紫芸明明已经洗髓破境。
难道他是在参禅？
面朝大湖参禅？
……
雨季如期而至，一声响雷过后，随着一道闪电照亮云海之上的四座仙山，竹海上空的禁制被缓缓开启。
如注的雨水落入竹海，天地禁止，只有雨声是其间的独唱。
竹榻上的小公主翻了一个身，耳朵冲向窗外。
一滴雨，历经数十枚竹叶，落向地面。
据说，没一万滴雨水中一滴雨能准确躲开树叶，直接落入竹林地面上腐烂的枯叶上。
雨打枯叶。
迅速穿透层层枯叶，声音微弱，
凡夫很难听到，更难窥探其中的节奏。
只两息功夫，她的呼吸就与这雨声合上了拍子。
小公主的念海还没有填满，此时她微弱的神识正在竹海各处游走，捕捉每一滴若在枯叶上的雨滴，在它渗入枯叶前感受天灵。
那些被竹叶击碎了的雨滴，灵气很微弱，对她已经没有什么益处。
她随借助念力在雨中竹海里寻雨，另一个人却在躲雨。
竹叶雨幕变得很复杂，南冬儿能够轻松应对。
她在天黑前走遍了竹海各处。
看似缓慢的步伐，一息却是数百步。
南冬儿先看了一眼竹榻上呼吸流畅的小公主，然后开始大量自己的青衫，没有一滴雨水的印记。
她用了三年时间学会了如何在雨中穿行，其间竹叶对她的速度训练起到了很大的帮助。
当她摘下发簪，一滴残雨出现在眼前，南冬儿的脸顿时变得煞白。
雨水若是换成剑光……
入夜。
雨停后竹林里的雨滴声仍稀稀落落地在各处发生着，雾气随之升起。
剑海边，小紫芸突然起身。
她走了很长一段的路，残留在竹叶上的雨滴打湿了他那件衣衫，终于找到一块大石头。
还是小紫芸过幽幽水时的那块石头。
她抱起石头向剑海中走去。
月光时而从厚厚的云层背后出来，时而躲在云层里面。
紫芸抱着那块石头，在黑暗与光明中艰难前行，湖中没有任何生命，越靠近湖心剑碎越强烈。
……
断念崖，在云居的分水极好仅次于太一宫。
此间没有二代弟子，这里的都是根器极稳定的弟子。
她们没有尊师引领，她们的修行道路上只有自己和那些前任推演或是走出来的剑道，以及那些试图挑战剑道的力量，比如冥族子弟。
断念崖东侧有一口山洞，山洞前站着两个少女。
她们是今夜唯一注视剑海的人。
“走得太慢了。”
一个少女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她叫齐梅，碎海境四代弟子最年轻的一位。
“换作你恐怕会更慢，明年的洗剑将会成为咱们教的那伙孩子最强有力的对手。”
从紫芸入竹海建起那间竹屋开始，姜渝就是过去两年里将目光投向此间最多的第二双眼睛。
姜渝仅此于正在闭关的梅十二，在断念峰排行第三，齐梅排名第四。
排名第一的是一个叫屠鲸的少年，灵境宗唯一一位男修，此时他正锁在浮山山根的剑狱里。
若非查出屠鲸是妖人，他极有可能接替静海真人，那么灵境宗自开山以来由女子掌教的局面将会被打破，未来会不会招收少年入云居呢？！
这一度成为修行界最关注的话题之一。
虽然有人以及淡忘了这位给世间带来无数惊喜的少年，但静海真人和老夫子从没忘记。
老夫子曾坚信屠鲸依然有接替静海的可能，直到他见到紫芸。
紫芸的身份始终是个谜，有散修称她与静海真人有血缘关系。
虽说小紫芸大小跟着真人，真人对其的“关照”好不吝啬，对于她的身世从来都是避而不谈，世人的言论她更是左进右出。
“老实说，我还蛮喜欢小紫芸的，要是洗剑之后能上咱断念崖该多好。”齐梅望着剑海中层层涟漪说道。
姜渝心想，我比你更希望她能上断念峰，虽然她是真人提前安插的棋子，但最终的归属还得由她自己决定。
姜渝对紫芸的选择走她们走的这条路更有信心。
“我休息一会儿，你先盯百息。”
姜渝进了山洞，她并不是困了，是看到紫芸让她忍不住想起了山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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